铁臂赛巴斯눈へ눈

【M76】士兵如何修理烤面包机

这应该不算是一次偶遇。麦克雷是在新闻了看到了士兵76在此掀起的骚动才到这个没落了的工业城市来的。他没有刻意地去找，因为他觉得那个士兵不会在事件过后还在这里停留，他来这儿仅仅是为了打探点情报。

这座城市比她周围的城市都要老旧。原本是首屈一指的军用性智械生产地，在那场危机过后像烫过的鸭子一样被拔光了她原本引以为豪的多个大型军工厂，从此打回了上个世纪末的模样。流经她的河流褪去了黑漆漆的颜色，大街小巷里还残留着早已生锈的钢制设备残骸。原本因工厂迁入的人也大批大批的搬走了，剩下的只有对这个城市仍有留念的本地居民，说着麦克雷听不太懂的、带荷兰口音的法语，过与智械无关的生活。

他是在一个卖松饼的流动餐车前看见士兵76的。士兵的银发在橘色的夕阳里分外显眼，他戴了墨镜和围巾，显然，这是一次平常的购物，而且士兵不想暴露身份。麦克雷隔着二十码躲在墙角，听不清他和买松饼的女孩说了些什么，但能看见他眼角溢出的笑意。

士兵76在隔一个小巷左转，麦克雷跑到松饼餐车前面，要了两块松饼。

“天啊，这可真好吃，”麦克雷咬了一口有点烫的松饼，“尤其还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在卖它，我真想天天来买。刚刚那个老头肯定也是这里的熟客吧？”

卖松饼的女孩有点害羞，低着头说：“他来过几次，偶尔和我聊两句。”

“谢谢你的好东西。”麦克雷递过纸钞，摆摆手拒绝了找零，向士兵消失的路口走去。

这条巷子里有几户人家，麦克雷朝一扇没有窗帘的窗户里望了望，撞上了一只猫的脸，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一个黑影从高处跳下来，把他按到了墙上。

“杰西·麦克雷。”士兵76带有疑问地肯定着。

“是我，”麦克雷感到卡着他脖子的手放松了力气，松饼被挤扁了粘在他们的外套上，成了一团甜腻的垃圾，“可惜了松饼，还挺好吃的。”

“你是来追我的？”

“只是嗅着重大情报的线索想来挣点小钱，没想到你还在这里。你还好吗，杰克？”

“别再那么叫我。”士兵终于松开手，拍掉身上的松饼渣，把自己兜里的那一份掏出来：“我这还有，如果你愿意的话。”

“不了，——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我今晚没住处，问了几个不会被注意到的旅馆都满员了。”

 

士兵的住处不大，一进屋麦克雷就看到有一张床垫扔在角落里，边上扔在士兵标志性的作战服和脉冲步枪。房间里除了厨房流理台和冰箱之外什么家具也没有，连个凳子也没有。

“这里很安全，就是简陋了点。”士兵并没有因为房间太简陋而不好意思，相反的，麦克雷觉得他在说“我有这里可以住就很不错了”。

“你为什么没离开？我以为你不会在造成事件后还在这里久留。”麦克雷注视着他，回想不出他身上有没有不协调的地方，当然，麦克雷告诉自己，就算和他想的一样，士兵也不会叫他看出来，不过他还是问了：“你受伤了吗？”

“没有。我只是……在等一个人来接头。”士兵犹豫着说出实情，麦克雷觉得他是想让自己放心。

“是安娜吗？”麦克雷随口说。

士兵沉默了，麦克雷也没想到这是真的，他只是想起前阵子听到消息，说安娜·艾玛莉还活着。

“抱歉，我瞎猜的。”麦克雷解释着。

士兵叹了口气，“你想吃点什么吗？介于我毁掉了你的晚餐。”

“你有什么？”麦克雷指了指冰箱，在士兵点头之后拉开。冰箱里有半打鸡蛋，一条没切片的面包，几听金枪鱼罐头，巧克力棒和几份口香糖式的压缩口粮。拉开抽屉，里面是码放整齐的处方药和一个小小的医疗包。

他拿出四个鸡蛋和两听罐头，对士兵说：“我就吃这个吧，懒得动刀子。”

士兵从墙上摘下一口深锅，加上水，把四个鸡蛋放了进去。锅子对于它肚子里的食材来说显得太大了，但他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麦克雷打开橱柜，找出一个最大的碗，在水龙头下面冲了冲，将打开的两听罐头倒进去，他又洗了两只叉子架在碗上，半坐在流理台上，等待鸡蛋煮熟。

士兵在锅子前面一遍看水一遍吃他的松饼，等鸡蛋煮熟，他的松饼也吃完了。他把鸡蛋盛出来，又接了一锅凉水将它们放进去泡一小会。之后他倒掉水，开始剥鸡蛋，他剥的不快，但很规整，没有一点蛋清被剥掉，也没有一点蛋壳留在上面。麦克雷看他剥鸡蛋看入了神，完全没想到要去帮忙。士兵一个接一个地把剥好的鸡蛋放进大碗里，又用装松饼的纸袋清理了鸡蛋壳。麦克雷这才回神，开始用提前准备好的两把叉子把鸡蛋压碎，和金枪鱼在一起搅匀。金枪鱼很辣，多少掩盖了一点鱼和煮鸡蛋混在一起的腥味，他尝了一口，递给士兵一只叉子，士兵没有拒绝。

等他们吃完之后，天已经彻底地暗了下来。士兵在黑暗里熟稔地刷牙洗脸，麦克雷没有牙刷，只好多漱了几次口。

“晚上不能开灯，”士兵说，“这里本来是个办公室的茶水间，当然也没有浴室，想尿尿你就去走廊上，对着河解决吧。”

“那我睡哪？”麦克雷暂时不去想士兵在走廊上尿尿的样子，他怕自己会笑得停不下来。

士兵指了指床垫，“我猜你不愿意睡地上，所以可以和我挤一挤。”

反正他们不是没挤过，他们连挤得抱在一起睡的时候都有。麦克雷满意地哼了一声，“谢了。”

“我现在就要睡了，你睡里面吧，明天我要早起。如果明天你想走的话，不用告诉我。”士兵说着脱下长裤，即使窗户上糊了报纸，麦克雷发誓他还是看到了月光下士兵的大腿白晃晃的。

他也脱掉衣服，与士兵不一样，他没有在衬衫下面再穿背心的习惯，只穿底裤站在屋里还是冻得发颤，麦克雷不客气地钻进被窝，那里面也是一样的凉。士兵随后进来，麦克雷的手碰到了他冰冷的大腿根，他还穿着袜子，蹭在他脚背上有点发麻。麦克雷把手心贴在士兵的腿上，一动不动地贴着，士兵翻了个身，他的手也跟着过去，像在比赛一样。

士兵没有再动，也没有说话。麦克雷在这个有点别扭的姿势上做了一点微调，他的血肉贴在士兵的血肉，很快便睡着了。

 

麦克雷睡醒时，天还没有亮透，士兵已经走了，他用手摸过士兵睡过的那块地方，热度已经没有了。士兵的夹克和脉冲步枪还放在原地，这让他安下心。他把扔在地上的衣服拖进被子里，磨磨蹭蹭地换上，一直拖到天色大亮才起来。

士兵在流理台上给他留了几片已经切好的面包，灶上有用过的平底锅，水槽里放着昨天的碗、叉子和一个瓷盘。麦克雷洗干净那些餐具，又灌下一杯凉水。他把两片面包扔进流理台上有点掉漆的浅蓝色烤面包机，按下开关。烤面包机是那种最简单的型号，面板上只有烘焙刻度和取消键，刻度是三，是士兵喜欢的口味，麦克雷没有做更改。他打开冰箱，看到最后一个剩下的鸡蛋。麦克雷吹了个口哨，扭开灶头，就着士兵用过的锅底的油，把鸡蛋磕进去。

等他煎好蛋，面包还是没有弹出来。麦克雷又试了一次，确认烤面包机没有发出正常工作时细小的嗡嗡声。他只好把冷面包又拿出来，在煎锅里煎了几下。面包吸了点油变得有点难看，但至少变热了。麦克雷匆匆吃完他的早餐，把坏掉的烤面包机从插座上拔下来。他打开底部的托盘，托盘上只有一点新的面包屑——看来士兵对它努力过了。

借口找螺丝刀，又趁士兵不在的功夫，麦克雷仔细地搜索了一遍这间简陋的安全屋，可惜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包括螺丝刀。他只好把面包机揣在外套里准备拿出去修，他记得前天见过一家维修铺，士兵在门上贴了一把钥匙，他可以出去又回来。

 

麦克雷找到维修铺的时候，店主还没开门。他揣着面包机，在门口的台阶上等了好一会，终于等来了一个背着木箱的老人。麦克雷起身让路，老人把店门打开，将开业的标识牌反过来，牌子上有一行红字：不修智械。

幸好不是烤面包机。麦克雷把烤面包机放到柜台上，还没说话，老人就开口了：

“这里不收旧货。”

“不不不，我不想卖，”麦克雷回答，“我想把它修好。”

“修这个？烤面包机？”老人戴上眼镜端详这台坏了的机器，“隔一条街的商店里，新的才七块钱。”

“但我一定要修好这个。如果您不愿意修，我能不能借用一下您的东西，自己动手修？我会给钱。”

“工具箱在这，”老人拿出他的木箱，“这东西我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修过了，如果烤面包机坏了，大家都会选择直接买个新的。拆开看的话我应该也能修，但既然你愿意自己动手，就请便吧。”

麦克雷向老人道谢，手上已经把控制杆和旋钮给拔掉了。他拧下螺丝，卸下整个外壳。里面的结构非常简单，麦克雷先试了试那些托架、锁片是否灵活，确定这些机关都没问题之后，拆下了底盘。

“希望是发热电路的问题……单片机烧了我可修不了。”麦克雷用万用表测了测，发热元件没有问题，他刚要担心起来，就看到一根断了的引线。麦克雷试着把引线拼回原位，发现断掉的引线距离发热丝很近，看来问题出在这里。他猜想是由于震动引线偏离了原位，与发热丝接触，通电后发热丝熔断了引线。他从店主那里要了一根引线换上去固定好，把外壳装上，又厚着脸皮把店主三明治里的面包借过来插进槽里，之后给烤面包机通电。几分钟后烤面包成功地弹出来了，麦克雷又检查了一下螺丝是否拧紧，确定一切毫无问题——士兵的烤面包机修好了。

麦克雷给了店主五十块用于补偿他被自己毁掉的午餐。接下来的大半天里他揣着烤面包机完成了今日探听情报的功课。晚上他早早地吃过饭，并且找到一家旅馆洗了个澡，他没有定下房间，在这个城市所能知道的情报他都已经知道，再呆下去也毫无意义，剩下的只要等士兵什么时候赶他走。

回到士兵的住处前他顺路去了一家食品店，店里不剩什么东西，他只能随便买了几样。天早就黑了，士兵还是没有回来，麦克雷把烤面包机放回原处，插上电源。他脱掉衣服钻进被子躺在床垫外侧等士兵，实在没什么事可做，困意袭来，他睡一会清醒一会，在听见士兵脚步声时终于坚持不住了。

士兵把麦克雷推到床垫里侧，对他说，我以为走了。

“我修好了你的烤面包机，”麦克雷含糊地说，士兵没听清楚，他又说了一遍，之后睡着了。

隔天早上他被烤面包的香气唤醒，士兵正用那口深锅煮巧克力牛奶，另一边的平底锅里煎着鸡蛋。

“杰克，早上好。”

“你修好了我的烤面包机，”士兵把煎蛋铲进盘子，并不回头，“所以我姑且允许你用那个名字叫我。”

----end----